字体:大 中 小
护眼
关灯
上一页
目录
下一章
第16节 (第2/2页)
远他,远离他,淡忘他,他是太子,谨言慎行是印在骨子里的原则。 可是,那样的悸动在多年以后重现在自己身上,来势汹汹让他毫无招架之力。 他想起二弟阜崇临起事不久前做梦惊醒后的决定——心腹之患,不得不除! 可是……真正看到那个人就要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,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。 ——我要这玉衡万家灯火、江山如画只在我手,要你……傲骨铮铮,尽毁一旦! 现在,算是做到了吧。 阜远舟已经疯了。 他已经疯了。 笔下的字越来越狂乱,越写越是烦躁,那个人的一颦一笑越来越清晰,文雅的,温柔的,悲伤的,温暖的,笑里藏刀的,可怜巴巴的……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,精致的犀牙斗霜狼毫脱手而出,狠狠砸在地上,划出一道扭曲的墨迹。 天仪帝看着那支笔,胸口不规则的起伏了数下,才慢慢平静下来。 窗外忽地有个怯怯的声音响起,有些迟疑:“……皇兄?” 阜怀尧陡然一惊,转身一看,那个颜容丰峻的男子扒着窗沿,露出一双曜石般墨黑的眼,似乎有些被吓到了,睫毛不安地闪了闪,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,明澈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水雾,想进来又不敢的模样,浑身散发着类似蘑菇发霉的阴暗气息。 “远舟?” 现在的阜远舟颇有知足常乐的意味,最近也过得很欢喜,很久没露出这样的表情了,阜怀尧一时有点愧疚,朝他伸出手,“过来。” 阜远舟犹豫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诱惑,翻身进来,扑~蹭~,“皇兄~~~” 委屈哀怨之意不言而喻。 “怎么跑这里来了?”阜怀尧拍拍他的背。 阜远舟眨眨眼扁扁嘴,“到处都找不到皇兄……”又迟疑地问:“远舟惹你生气了?” 阜怀尧一顿,“没有。” 阜远舟的眼睛还是汪汪地看着他,明澈又干净,看得人自惭行愧。 “真的没有,是皇兄自己心情不好而已。”天仪帝几乎狼狈败走,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,步履有些虚浮地坐到书桌后面,忽只觉倦意丛生。 “皇兄?”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,兄长眼里的似乎是……心虚? 阜远舟原本想跟过去,可是被满地的纸绊了一下,他低头一看——嗬,好夸张的纸山!皇兄在练字么? 而且写得好像是同一句话?见阜怀尧没喝止的意思,阜远舟捡起几张瞅了瞅,随即禁不住一张一张地看下去。 无情未必真英雄, 怜子如何不丈夫? 来来回回都是这十四个字,笔触越来越凌乱,一开始是迷惑,然后是烦躁,最后竟带上了些疯狂。 这是这个冷漠威严的男子从来没有的情感——甚至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有。 阜远舟看得又是心惊又是不解,忍不住凑过去问:“皇兄,这是什么?” 阜怀尧淡淡地看向书桌,“这是父皇临终前给朕的。”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凌乱的桌面果然有一处是干净的,摆着一幅字,上面写的就是这两句话,笔锋温和,的确是先帝的亲笔。 旁边还有一坛子酒——啧啧,还是烈酒——拍开了封泥空了一大半,难怪闻到一股子酒味了。 阜远舟更费解了,“父皇……他是什么意思?” 也许是有些醉意,天仪帝撑着额头定定地望着那幅字,许久才微微阖上眼,低声道:“朕也不知道……” 那个白发苍苍的男人临死前的欲言又止,断了气息后的不愿瞑目,手心粗糙的白玉指环,没有允许任何一个妃子入葬的皇陵,空着等候主人的另一半棺…… 无情未必真英雄…… 怜子如何不丈夫…… 无情未必真英雄…… 怜子如何不丈夫…… 到底怎么样才是英雄,怎么样才是明君? 阜怀尧猛地睁开眼,一把抓住阜远舟的手。 他原来真的醉了,只是酒不上面,一贯冷漠的声音开始崩裂,眼里光彩明明暗暗,全是挣扎,“朕不明白……” 阜远舟惊了一惊。 “自古帝王家无情,朕从小学的都是如何审时度势,抛开感情来掌控大局……无黑白之分,无明暗之分,无正邪之分,无爱恨之分,无真假之分,一切只以统掌全局为目的,是为帝王心术……朕想成为千古明君,这也分明是父皇的期望,可是朕不明白,为什么父皇要留下这两行字……” 他不想像父亲那样为了所爱连江山都不顾,最后依然屈服在帝位的杀伐倾轧中,悔恨终身,相思成疾,撒手朝政,直到临死所爱之人都没有陪在他身边,瞑目不能,只能憾然求一个死后同寝,所以他当年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不安定的因素推离身边。 他有江山万卷如画,何必还要求一个厮守? 可惜,能挥剑斩断的就不叫情丝了。 “帝王无己,以万民为己身,帝王无心,以苍生为己心,正衣冠,正言行,正品德,慎,慎,慎……” 走一步要慎重,走十步要慎重,举手投足要慎重,杀人救人要慎重,娶亲要慎重爱人也要慎重…… 就在他习惯如履薄冰的时候,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,像山一样可以供他依靠,微微喘息——一座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离开的山,一匹不能驯服的孤狼。